杨征
最近北京公交开展了站名大调整,部分经过故宫北门的公交线路,将原有的“故宫”站改为“神武门”站,这对老北京来说,似乎没什么影响,对外地游客来说,改名还是非常有必要。
说起来,神武门这座保留着明代早期建筑特色和架构的古老建筑,在六百多年的岁月里,见证了很多往事。这里有过皇宫挑选“秀女”的热闹喧嚣,也有过嘉庆皇帝被行刺的羞辱,甚至还见证了清末灭亡后,溥仪“小朝廷”的苟延残喘。
因避讳改称神武门
神武门不是从诞生之日就使用这个名字,最早营建紫禁城时,它被称为“玄武门”。这个名字很多人并不陌生,唐代著名的“玄武门之变”便是发生在长安城皇宫的北门:玄武门。玄武门是依据我国古代“四象”的理论而命名的城门,相对应的,长安城的正南门,则被命名为“朱雀门”。朱雀门外,便是朱雀大街,这种以四象命名皇城城门的传统文化,直接影响了近邻:日本、韩国和越南。日本的平城京和平安京均有朱雀门和朱雀大街,韩国的景福宫则模仿北京故宫的样式设置玄武门(和北京故宫的玄武门一样,因避中国皇帝讳,后来也改称为神武门)。
北京故宫的玄武门和长安城的玄武门略有不同,长安的玄武门只是四象的象征,而北京故宫的玄武门周围,则营造出了一个真正的属于“玄武”的空间。
玄武门北侧是明代的万岁山,即今日的景山,这座不高的山峰是紫禁城的“靠山”,可以算作紫禁城的玄武山。其形状如龟背,西侧有人工开凿的河流,自北而南流过(如今已经改为地下暗河),模拟蛇的形象,而这一龟一蛇,便营造出玄武的“意境”。玄武门内,两座悬山顶的值房均使用紫禁城内很少见到的黑色琉璃瓦(另有一处为文渊阁),用以象征北方玄武在五行中“水”元素的颜色。
玄武门再往南是钦安殿,这是故宫里奉祀玄武大帝的场所,也是北京城中轴线上唯一一处宗教建筑,玄武大帝是明代的护国神,在北京的紫禁城,玄武大帝得到了最高级别的礼遇。钦安殿被单独建在了一个小院里,而小院的南门,则称为“天一门”,以表示“天一生水”。
明代钦安殿两侧,各有附属的七座小院落,以象征玄武七宿,但明代中期的一把大火,将东西两侧的院落各烧毁了一部分,一边七座院落的布局也变成了一边五座。
清代,康熙皇帝即位后,因为他名“玄烨”,按照古代的“避讳”原则,玄武门的名称便与皇帝的名讳产生了矛盾,需要避讳,于是才有了如今的神武门。与玄武门一同被改名的,还有西侧的大高玄殿(当时改为大高元殿)。
清代时,钦安殿东西两侧的院落被称为“乾东五所”和“乾西五所”,并成为皇子的居所。后来西侧的五所院落因乾隆皇帝即位前曾经居住过,因此当乾隆即位之后,他便大刀阔斧改造了一番,成为了紫禁城中他的另一处起居场所。最终,只剩下了如今的“乾东五所”还保留着当初的格局。
神武门内选“秀女”
秀女制度是清代特有的一项制度,伴随着各种影视剧和文学作品的出现,很多读者朋友对这项制度一定不是很陌生。当年挑选秀女的“主场”,便是在神武门内。
清代的选秀根据参选女子出身的不同,可以分为两种,其一是正统旗籍的女子,一旦被选中,就被授以主位的身份,以备妃嫔之选或指配近支宗室。乾隆皇帝的原配皇后孝贤纯皇后便是最典型的例子。雍正五年(),15岁的富察氏就被雍正皇帝选中,她当即被雍正皇帝指婚给皇四子弘历,两人同年六月“行大婚礼”。
其二则是内务府上三旗(皇帝所属的正黄、镶黄、正白旗)的包衣(奴仆),这些女子通过秀女制度挑选出来后,主要是进宫伺候主子,服侍主子十几年后,可出宫自由婚配。不过也有一部分人被皇帝相中,从而一步步爬上主位。嘉庆皇帝的生母孝仪纯皇后便是内务府正黄旗包衣出身,入宫后从宫女一步步走上后宫权利的巅峰。
两种不同的选秀,时间不一样。前者是三年一次,后者则是每年都要举行一次。选秀女的前一天,地安门外便排起了长长的车队,负责此事的官员们要将这些车辆进行排序,到了半夜,车子开始按照排列好的顺序依次进入地安门,到神武门外,秀女下车,步入宫内。初选的宫女无论是“留牌子”或“撂牌子”,都要乘坐原有的车辆先回到家中,入选的(即留牌子的)改日再进行第二轮筛选。
光绪十三年()故宫的体和殿见证了一场特殊的“选秀”。主人公是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而参选女子是太后的侄女、江西巡抚德馨的两个女儿以及礼部左侍郎长叙的两个女儿。光绪皇帝需要做的,便是把一柄玉如意交到自己中意的人手中,而这个人也将会成为未来的皇后,还有两个荷包交给选为妃子的女孩手中。
开始的时候,光绪皇帝向慈禧太后禀明:此等大事自己不敢做主,还需要太后来决定。可那一天慈禧太后显出了不常有的大度,直接让皇帝做主。其实她的心思是皇帝绝对会听自己的,选她的侄女为皇后。而且五个女子的站位非常明显,她的侄女被特意安排在了最中间,这一点皇帝不会不明白。可皇帝偏偏天真地以为太后真的要放权,于是拿着如意径直向德馨的一位女儿走去,直到被身后太后的一声“皇帝”呵止,他明白,原来自己只是个傀儡,在选秀上面,也丝毫不能做主。选秀的结果毋庸置疑,太后的侄女被选为皇后,皇帝看中的德馨的女儿被直接否决,长叙的两个女儿成为后来的珍妃和瑾妃。
惊心动魄的刺杀皇帝案
嘉庆七年()年底,白莲教起义基本被平定,清廷认为天下已经太平。第二年正月,皇帝在圆明园大宴臣僚。嘉庆皇帝拟定于这一年的闰二月二十二日行亲耕礼,因此在二月二十日,嘉庆皇帝从圆明园返回紫禁城,准备按照流程先进行斋戒。结果就在此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嘉庆皇帝刚刚走进神武门,在顺贞门外准备换乘肩舆的时候,突然从神武门内西侧值房南山墙后冲出一个人,手持短刃向嘉庆皇帝刺了过去。慌乱之中,大多数护军都被这场景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唯有定亲王绵恩(乾隆皇帝长子定亲王永璜第二子,嘉庆皇帝之侄)上前推了刺客一把,结果被刺客手中的短刃划破衣服。回过神来后,固伦额驸拉旺多尔济(嘉庆皇帝七姐固伦和静公主之夫)以及御前侍卫丹巴多尔济、珠尔杭阿、扎克塔尔、桑吉斯塔尔等六人一同上前,将刺客擒获,其中受伤最严重的是丹巴多尔济,共被刺伤三处,好在嘉庆皇帝平安无恙。
事后震怒的皇帝要求对这名刺客严加拷问。经审讯,该刺客如实招供。他叫陈德,四十七岁,无业。小时候他便跟随自己的父亲在山东的官家为奴,三十岁那年父亲去世,陈德失去了经济来源,无奈之下,他只得携妻儿及岳母投奔北京的堂姐家,在北京继续为奴。后来他混了个内务府杂役的差事,得以出入宫中,因此对宫里一些情况比较熟悉。没想到差事没做几天,便被内务府辞退,他只好到一位孟姓人家做厨役。没多久,妻子和堂姐先后亡故,紧接着他的岳母摔成瘫痪。在最需要钱的时候,陈德的东家又将他解雇。被逼得没有活路的陈德,采取了这种极端做法。
神武门所见证的这起行刺案,实际上是清朝中后期腐败统治,将劳动人民逼上绝路的一个真实写照。
见证末代皇帝黯然离宫
年,中华民国成立,由于民国政府和“小朝廷”的妥协,在紫禁城里出现了一个非常奇特的景观:一个“独立政权”出现在紫禁城内廷中,这使得乾清门广场俨然如“国界”一般,南半边是国民政府管辖的古物陈列所,北半边便是溥仪的“小朝廷”。
根据《清室优待条件》第三条,溥仪在紫禁城居住只是暂时的,将来颐和园整修完毕之后,溥仪就应当按照协定迁到那里去居住。不过,这一拖便是十几年。年,封建帝制在旧军阀张勋的支持下,死灰复燃,所幸很快这场闹剧便被平息下去。当时参与讨伐张勋的一位年轻军官,力主铲除封建帝制,不过当时他只是个旅长,所提的建议并没有引起大家的重视。这位军官便是冯玉祥。年,北京政变后,冯玉祥决心将溥仪驱赶出宫。11月4日,他召集北京警卫司令鹿钟麟以及警察总监张壁,要求他们立即办理此事,并责成内阁修改清室优待条款。11月5日,鹿钟麟和张壁率领部下,乘汽车前往故宫,并邀请李煜瀛(李鸿藻之子)共同前往。
在此之前,鹿钟麟和张壁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他们先将负责清宫警卫的一千余名士兵调往北苑,并由国民军接手了神武门的防卫岗位。这之后又割断了故宫所有对外的电话线。上午9点,鹿钟麟一行由神武门进入紫禁城,途中遇到迎上来的原清室内务府大臣绍英,这位总管在得知溥仪必须即刻出宫的消息后,立刻跑去通知溥仪,“小朝廷”此时还想做最后的拖延。鹿钟麟见状便故意高声和手下随行人员说:“告诉外面,时间虽然到了,但事情还可以商量,先不要开炮,再延长二十分钟。”被吓破胆的绍英把这消息告诉了溥仪,见国民军要动真格的,溥仪只能是言听计从,匆忙从神武门离开了紫禁城,迁居醇亲王府北府。神武门就这样见证了苟延残喘了十几年的“小朝廷”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