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馍上学的日子
文丨宋彦毅
近日读了咸阳作家马腾驰先生的《背馍记》，作者记叙的求学经历，如临其境，字里行间表达的真情实感，令人感同身受。也不免勾起了我尘封在脑海深处的那段刻骨铭心的背馍上学的回忆。
记得我背馍上学的日子，是从一九七一年下半年开始的。那年七月份，我与同村几个即将初中毕业的同学，相约去十里以外的乾县临平中学参加中考。我们第一次离家出行，一路上兴奋莫名。身上背着棉布背包，里面装着足够两天吃的白馍和奶奶织的粗布单。那天晚上，睡在教室的课桌上，身上盖着织布单，心情激动万分，久久不能入眠。
那个时期，全国的中小学校已经进入复课闹革命，学校逐步走上正轨，教育已被逐渐重视，所以，初中升高中还要进行正规考试，考试进行了一整天。上午考的科目是语文、*治，下午数学、物理。特别值得庆幸的是，作文题目《在光辉的五七大道上》，与我们毕业考试中的作文题一字不差，而那篇作文我几乎能全文背诵下来，所以这堂语文考试就进行得非常顺利。那会儿人们的兜里都是干瘪的，同学们谁也没钱下馆子吃饭。考试当天的早上和中午，我们就着开水吃泡馍，虽然清淡，因为考得顺当，所以心里却乐滋滋的。
同年九月，我如愿以偿考入了临平高中，从此，开始了两年多的背馍生涯。在我三岁时，母亲因病撒手人寰，从此，我永远失去了母爱。是祖母和父亲含辛茹苦把我拉扯成人的，由于从小吃惯了百家饭，穿惯了百家衣，什么样的苦痛辛酸都品尝过。所以，上了高中后，有家人每周专门做好馍让我带到学校里去，到学校后还可以在学生灶上加热，这样的生活已经令我特别知足和倍感幸福。
每月初，我和大多数同学一样，从家里背来几十斤玉米糁子，交到学生灶上，每天中午便可喝到一碗热乎乎的杂粮稀饭，每逢周三和周六的下午，我们便赶回家去背一次馍。每年的暑假后，夏收刚过，家里做的馍粗细粮各半，非常可口。到了寒假后，春季青*不接，家里做的馍便全成了玉米面粑粑，第一天吃还觉得鲜中带甜，第二天就有点酸味了，到第三天就基本上长毛了。所以，我便在背馍的第二天一下课，就立即去学生灶上锅炉的嘡口处，占好位置，把玉米粑粑上的霉点抹掉，再用火烤干——经过这样一处理，我从家里带来的玉米面粑粑便可以延长存放时间，也可以稍稍改良一下口感。
时间一长，我的囧境就被同班几个要好的同学知道了。他们父母双全，家庭条件要好一些。几个好友商量好，在每周从家里背馍回到学校的第一天，便一窝蜂儿抢着把我的玉米面馍分享完，然后，将他们带来的麦面比例多的锅盔馍再塞给我。这份纯洁的同学情谊，令我感动得热泪盈眶。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我们中学毕业，而这几位同学，在后来的人生历程中都成了我可亲可敬的挚友，这种纯真的同学情谊，我一生难以忘怀。
在那个物质十分匮乏的年代，只要能填饱肚子，就是万幸了，根本不可能吃到什么副食品。记得有一个星期三的下午回去背馍时，隔壁的老四叔说星期天要走亲戚，给了我一元钱，让我周末回来时到临平镇集市上给他捎着买回来十块油糕，我爽快的答应了。等周六下午放学时，我和同村的一位同学去集市上买了油糕，边走边看，那*亮*亮的油糕从包装纸上浸出了一大片汪汪的油渍，散发出阵阵香气。我俩实在抵御不了那油纸包的诱惑，便分别偷偷地用舌尖舔了一下油纸，那种扑鼻香甜，瞬间冲昏了我们的理智，我俩再也按捺不住油糕的诱惑，便商量着一人吃了一块，心想反正一包油糕那么多呢。这一吃不要紧，油糕的香味顿时攫住了我们味蕾上的馋虫。我们舔着嘴唇，回味着油糕的香味，怎么也管束不住自己的贪欲，又一次将手伸向了油汪汪的油糕纸包……临平镇距家里的十里路程，每走二里路，我们便每人吃一块油糕，走了一半路，油纸包里就只剩下四块油糕了，呀，竟然不知不觉吃了这么多！这下，我们心里可犯难了，回去可怎么给老四叔交待呢？思量来思量去，我俩心想反正剩下这点已经不能给人家，两人一商量，干脆吃完算了。回到村里，我不敢回家，老四叔来家里问了好几趟，直到天黑了，才偷偷溜回家，被父亲问明情况后，狠狠地揍了我一顿，并给四叔赔了一元钱了事。时至今日，每当我看到街上有人卖油糕，都会想起我人生中这最尴尬的一幕。
在我上高中的二年半时间里，第一年所背的馍都是由我的祖母亲手做的。祖母一生吃苦耐劳，精打细算，特别擅长粗粮细做，尽管麦面有限，但经她老人家的巧手做出来的馍饭都十分可口香甜。可是好景不长，到第二年祖母因病瘫痪在床后，只能指挥着我那心底善良但却极不善厨艺的继母做。就在一九七三年冬季的一个周末，我照例回家取馍，刚走到大门口，就看见满屋是人，哭声四起，我急忙跑进家门，挤进屋子，看见祖母穿上了寿衣，躺在了用门板支起的冷床上，我拼命地扑在了祖母的身上，声撕力歇地哭喊着婆、婆呀……我的祖母在含辛茹苦地抚育了我十七年之后，永远地离我而去，我顿时觉得天塌下来了，我的额头在地上叩出了个大大的血包，我再也吃不上祖母为我所做的甜馍馍了……
背馍上学的日子虽然很苦，早晚白开水泡馍，中午一碗玉米糁子稀饭，家里条件略好些的同学还能带些咸菜、泡菜下饭，而我大部分是碗里放些盐巴下饭，但我们的学习都非常用功，早上六点起床上操晨读，晚上自习到十点熄灯，虽然，饥饿会常常侵袭着我们的身体，但丝毫没有影响我们强烈的求知欲，同学们还经常生龙活虎地活跃在运动场上，载歌载舞地展现在节日的文艺演出舞台上，精神生活是那样的充实丰富。
背馍上学的日子，是一段难忘的日子、是一生中艰难困苦的日子，也正是由于这段异常艰苦的经历，磨炼了我的意志，让我懂得了珍惜和感恩生活赐予我的一切宝贵财富，也为我随后的人生道路积累了丰富的精神财富。
修改于.1.17日
作者简介宋彦毅，笔名乾州农夫，乾县人，西农大毕业，一直在泾阳县从事农业和农林科技推广工作。退休后，重拾旧梦，学习诗词和散文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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