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生大师传》
一部不容忽视的史诗
对于藏族史诗文化的研究,尤其是对于藏族英雄史诗《格萨尔王传》的研究,近年来巳在国内外藏学界形成一股热潮。许多专门的研究机构相继成立。论述《格萨尔王传》的文章和书籍日益增多,根据史诗改编的电影、戏剧也陆续同观众见面,形成了继《红楼梦》研究之后,又一门以某一单独的文学作品为研究对象的跨国研究新学科,影响愈来愈广。
与此相比,另一部藏族长篇史诗——无论在篇幅上,还是在文史价值上都不逊于《格萨尔王传》的《莲花生大师传》的研究领域却至今无人问津,这不能不令我们深思.事实上,作为藏族文学中具有永久魅力的典范作品,作为已经在国外产生一定影响并且在国外藏学界一直倍受青睐的伟大史诗,《莲花生大师传》是一份了解藏族历史,研究藏族群体性格、民族心理形成的原因和形成过程的宝贵资料,是中华民族文化宝库中一块独放异彩的瑰宝.《莲花生大师传》的存在,是人类文化史上的一大奇迹,但《莲花生大师传》在佛学界以外的研究领域的被冷落,却与我们这个文明古国应有的风范是不相适应的。基于这样一种认识,下面我就《莲花生大师传》的内容、风格、版本流传情况等作一介绍,供学术界诸同仁参考。
一、莲花生大师及其历史功绩
佛教传入西藏的历史,一般是从吐蕃第28代赞普拉妥妥日年赞时代(公元年开始)一批包括《宝箧经》和小金塔在内的佛教文物传入西藏开始算起的。但当时藏族尚无文字,无人认识这些经咒,所以只是作为玄秘神物,供养府中,佛教并没有得到实际意义上的传播.佛教在西藏的真正传播,是从吐蕃第3代赞普松赞干布时代创立藏文字开始的。(也有人认为在这之前藏族就有自己的文字)这主要体现在翻译观世音菩萨的二十一部经续,颁布十善法,从尼泊尔和唐王朝各引进一尊释迦牟尼佛像等事件中。
到了赤松德赞时代,佛教在西藏得到大规模发展。赤松德赞为了提倡佛教.。派使臣到沙河尔国(今孟加拉国)迎请该国王子希哇措即静命大师到吐蕃传播佛教。希哇措抵藏后,赤松德赞亲自顶礼迎接,并师从大师学了很多正法。在希哇措的建议下,赤松德赞决定创建吐蕃第一座佛教寺院——桑耶寺,但遭到了朝中一些大臣、贵族的极力反对。这些人为了阻止佛教的传播,勾结社会上的一些人,偏动闹事,使桑耶寺的修建工程难以进行。在这种情况下,希哇措建议赤松德赞派使臣到尼泊尔迎请莲花生大师,以扶正压邪,宏扬佛教。赤松德赞采纳了希哇措的建议,派使臣前往尼泊尔,请来了莲花生大师。由此,揭开了藏传佛教历史的第一页。
莲花生大师原本是印度西部的乌仗衍那国国王安扎菩提的养子,后立为太子。因在宫殿顶部舞蹈时,手中的天杖不慎掉下来,将大臣嘎玛拉德的儿子砸死,触犯了王法,被流放到寒林坟。在那里,他做了密宗瑜伽行者,专修等持,开始了他的修行生涯.正当莲花生大师一心修行时,乌仗衍那一带的嘎悟肖国国王嘉兴拉扎倒行逆施,试图将他的臣民引上邪路.莲花生大师得知这一情况后,遂用一条蛇束起自己的辫子,上身着人皮衫,下身穿虎皮裙,手持铁弓,以威力征服了这个国家。因此,人们称其为“罗刹先达拉奇达”。
但嘉兴拉扎不甘心失败,率兵把守住各个关卡,沿寒林坟的沟口向下搜寻,阴谋杀死莲花生大师。结果莲花生杀死守关士兵,逃出了包围圈,所以人们又称莲花生大师为“出逃青年”。这以后,莲花生大师又先后到沙河尔的大坟墓,乌仗衍那索萨洲坟墓、粗变林坟等地修行,并征服了那里的空行母们。空行母们敬其威严,称其为“威猛金刚”。此后,莲花生大师又以比丘瑜伽行者等不同身份出现于印度的菩提伽耶。后在扎巴哈德大师处正式出家为僧,取名释迦森格。在比丘尼更嘎姆处接受了密宗灌顶,比丘尼赐予他洛丹秋色的名字。又在江白西年、宏嘎拉、扎巴哈德、纳嘎孜纳、茸布古亚、玛哈巴扎、达纳桑直达、先达嘎尔巴、舍利森等十一位大师处学习了内外文殊经等很多正法。以后又到印度南部的持舟山马拉德嘎岩洞,专修无量寿佛,得到了持明寿的正果。此后莲花生大师到扎兰达拉的坟墓修行,正逢菩提伽耶被四名世妖术的外道师各领五百徒弟包围,这些外道师要同佛教徒进行宗教打*,展开辩论。菩提伽耶的班智达们虽然有把握在辩论中取得胜利,但苦于不懂妖术,所以不敢和外道徒辩论。
当他们听说莲花生大师正在扎兰达拉修行,便前去请大师帮他们调伏外道徒,于是莲花生大师修了调伏妖魔的等持,帮班智达们在辩论中取得了胜利。并将企图飞向天空的外道徒们用期克印手势转动火轮,全部烧死。把外道徒的城市彻底摧段。因此,莲花生又被人们称为“雄狮吼师”。随后,莲花生大师来到羊里肖岩洞继续修行,修行期间调伏了那里的神神**。就在这时,远在北方的吐落国国王赤松德赞的使臣巴梅赤协。前来迎请莲花生大师,莲花生大师遂应邀来到吐蕃。在雅鲁藏布江畔的桑伊海宝日山上,莲花生大师召集了当时在吐蕃境内的所有山神妖魔,命令他们必须遵照佛陀的十善法行事。协助赤松德赞王创建佛寺,宏扬佛教.那些山神妖魔一一应允,不敢违旨.莲花生大师又册封其中能族展妖术的神仙为护法神。为此,他们齐心协力帝助赤松德赞治理朝*,弘扬佛教。
由于莲花生的到来,桑耶寺的修建得以顺利进行。戴历马年,桑耶寺的修建工程全部完工(藏历虎年开始兴建)。在这些功业圆满完成之后,莲花生大师和静命大师准备返回家乡,但在赤松德赞的苦苦挽留下,继续留在吐蕃,并按照赤松德赞的意图,设立译经院,带领以毗茹札那为首的名译师,大量翻译佛教显密经典,普及佛教教义,使佛学讲修事业得到全面发展。
现在仍存在藏区各地的显密经典大多数都是那个时代翻译的,其中:《内密宗续十八部》是由莲花生大师和觉如奋义坚赞二人翻译的,《密宗无上瑜伽部》是由静命大师和嘎哇白则二人翻译的,两部佛经的翻译前后用了12年的时间。
赤松德赞时代,吐蕃除了迎请莲花生大师和静命大师为首的一百多名印度和尼泊尔的班智达外,还从唐王朝请来了汉地的高僧,从象雄国请来了苯布教教师。由于这些来自不同国度的伟大学者把自己国家的优秀文化都带到了吐蕃,因而使吐蕃这个处在蒙昧黑暗中的国家变成了一个佛光普照的文明之地。所以这些班智达们的恩德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尤其是莲花生大师,作为藏传佛教的创始人,对于藏族文化和藏民族个性心理的影响是无可估量的。
莲花生大师在吐蕃居住的时间有18个月、6年、18年、51年等几种不同的说法.笔者则认为,对于莲花生大师这样一个法力无边的大德来说,已经无所谓时间和空间的概念,所以,出现不同的记载也是可以理解的。
二、《莲花生大师传》的来源、数量和版本
关于《莲花生大师传》的数量,有人粗略统计,约卷、余部、余万诗行,可谓卷帙浩繁。《莲花生大师传》分为两大部分:著作部分和伏藏部分。
著作部分中既有密宗前译派学者的作品,又有密宗后译派学者的作品,还有苯教学者的作品。由于各教派学者根据自己对佛与世界的认识,从不同角度去撰写莲花生传,因而每部传记从内容、数量到创作风格都各不相同。以密宗前译派即宁玛派学者撰写的《莲花生大师传》为例,有的是莲花生个人的传记,有的是莲花生大师及其诸弟子的传记,有的涉及到国王和诸译师及大班智达等大德们的传记,有的讲的是莲花生大师在吐蕃大地调伏妖魔*怪的故事,有的记述了莲花生大师、静命大师和赤松德赞三圣将佛光引照到吐蕃国的经过。
就创作风格而言,有的是按照藏族传统的创作手法写的。有的则引用了印度南方派和东方派共同与非共同的诗歌写作方法。四川甘孜地区白玉寺院的大格西索南嘉措扎央在19世纪撰写的《莲花生大师传，深海明宝》一卷,便自始至终沿用了印度东方派的写作手法,成为藏族诗歌体式的示范作品.该书的木刻版至今仍保存在四川德格印经院。密宗后译派即新译派学者也创作了许多《莲花生大师传》。觉曩遍知师多罗纳塔(《印度佛教史》的作者)的《莲花生大师三信传》和觉曩喇嘛·洛珠扎巴的《莲花生大师传》便是其中最为著名的两部。
其它教派的学者创作的《莲花生大师传》也为数不少。《无量寿持明大师莲花生传》便是其中的一部,是由苯教学者创作的,共八大卷。
伏藏部分是《莲花生大师传》的主要部分。大小伏藏师们前前后后发掘整理的莲花生传记的数量是十分可观的.。据记载,19世纪以前藏区共有名大伏藏师,余名小伏藏师.这些大大小小的伏藏师们除了发掘出《胜者愈传》、《持明言传》、《数趣耳传》、《奉教授传》、《宏愿灌顶传》、《空行授印传》、《大回满传法》、《八大修行法》等深奥的伏藏法外,几乎每人都发掘出了一部《莲花生大师传》,有的甚至发掘出好几部,如著名的伏藏师尔金林巴一人就发掘出《莲花生大师本生传》、《莲花生大师传略》、《莲花生大师五部传记》等七部莲花生传记。
伏藏师白玛林巴发拥的《莲花生大师本生传》在数量上和艺术上都比其它莲花生传记高出一筹,因而有《莲花生大师传》之王的美誉。由于伏旅这种特殊的文化现象在藏区至今兴盛不衰,新的伏藏师仍在不断出现(笔者所在的青海省果洛州就有甘德县的白玛东保、班玛县的吾才、达日县的古茹等好几名伏藏师),所以从宁玛派的第一位伏藏师桑结拉玛(10世纪人)算起,到目前至少已有余名伏藏师。如果按《伏藏师传》、《宝伏藏》、《宁玛派历代上师传》等史书记载的每个伏藏师至少有一部《莲花生大师传》计算,这部著名的长诗至少有余部。当然,这个数字还仅仅是个估计,但即是把这个数字减去一半,也仍有余部、余万诗行。如果全部编印出版,约在卷以上,再加上历代学者撰写的《莲花生大师传》,相信总数会超过卷。
顺便提一下,所谓伏藏师并不都是宁玛派的人,其它教派也都有自己的伏藏师。现在有人把伏藏师都当作宁玛派的人,认为伏藏正法都是宁玛派的正法,这种认识是片面的。关于这一点,《土观教派源流》已有辨释:“发掘伏藏之事曾在印度有过,藏区佛教的其它教派也有过。那些认为发掘的伏藏正法均属宁玛派的说法纯粹是孤陋寡闻造成的过失”。
《莲花生大师传》传世版本多为木刻本,木刻版在藏区数量很多,有的《莲花生大师传》一部就有好几种版本。比如尔金林巴发掘的《莲花生大师本生传》一书仅在安多地区就有塔尔寺印经院木刻版、甘肃合作寺印经院木刻版、青海化隆科巴村木刻版、同仁双朋西村木刻版、甘肃卓尼县木刻版、四川阿坝州四土嘉绒木刻版等好几种版本,再加上近年来四川民族出版社和青海省海南州印刷厂等出版印刷的铅印本和一些油印本及复印本,数量越来越多。
《莲花生大师传》的版本除了用墨书写的外,很多寺院还藏有*金粉、银粉、海螺粉、朱砂等书写的抄本。个别家庭也藏有这种珍品。
三、《莲花生大师传》的写作风格和特点
由于来源不同,所以每一部《莲花生大师传》的创作风格是各不相同的。但从总体上看,我们可以发现,《莲花生大师传》既备《诗镜》所规纳的藏文诗歌的韵律与规则,又具民间说唱体的意味与情调,朗读起来,专有名词流畅婉转、口语乃至方言土语鲜活自然.如果我们再把每部《莲花生大师传》分开来着,也是各具风格。
以尔金林巴发掘的《莲花生大师本生传》一部为例,它的结构就颇有特色:先是数线并举,然后加以收束,貌似散淡随意,实则脉络分明。先从西方极乐世界写起,亿万顺星球、无数个世界、繁若尘沙的佛陀,视野何等开阔!精神何等浩渺!莲花生降临人间,不受一时一地的限制,忽东忽西、忽南忽北、天上地下、山林湖泽、无所不在,无处不往。妖魔*怪、山川地理、风俗人情、佛法外道、万千气象,奔来眼底。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世界沧桑、变幻莫测……正当人眼花缭乱之际，吐蕃使臣前来邀请莲花生大师,从此气势大变,直如奔流,一泻而下,以一个社会集团为核心,写尽人间长短方圆。史诗直接描写的是作为人的莲花生大师如何帮助赤松德赞整肃纲纪,建筑庙宇宫殿、培训译员、翻译佛经、驳斥各类邪教、埋藏伏藏、教导弟子以及赤松德赞邀请各国学者和吐蕃学者外出求学,返回吐蕃后又遭贬斥流放的情形,而间接领会到的,却是生死幻灭、缘聚缘散、因果报应、万法皆空,最后,莲花生大师讲经说法,指点迷津,方才令人恍然大悟:一切的一切,原来如此!史诗的这种写法,贯穿了佛法基本的精神要领。
藏民族是一个知恩报德的民族,对于那些为藏民族作出过贡献的贤德们,他们总会以各种形式去歌功颂德。《莲花生大师传》便是在这样一种背景下产生的艺术杰作.在这部史诗中,藏族人民奇特丰富的想象力和精妙绝伦的创作水平得到淋演尽致的发挥,因而使史诗达到了藏族文化的一个崇商境界.著名学者才旦夏茸曾这样评价这部作品:“《莲花生大师传》的写作风格是历代吐蕃法王们统治全吐蕃时的写作风格”。显然这是一个很高的、也是实事求是的评价。
四、《莲花生大师传》的深远影响
正象宗教可以激发起信仰者的欢喜赞叹之情,并且使之长久地沉思和领悟生命的意义一样,《莲花生大师传》的出现,使藏族人民把从这部史诗中感知到的情感和义理纳人了一种充分自觉的生活方式之中。由史诗的流传造成的风俗习贯在相当程度上已成为藏族人民文化生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这一点,直到今天,我们仍然可以从人们的日常生活和一些重大的活动仪式当中感觉到。
比如,有人为自己的上师祝寿时念:“请求莲花生大师赐我上师长寿”。为自己的父母子女祈祷时念:“请莲花生大师给予加持,愿我的父母来世降生西方极乐世界!”请莲花生大师保佑我的宠儿!”“请求莲花生大师让我的儿子脱离疾病的折磨!”等等。
又比如还有这样一些祝颂词:“愿莲花生大师赐恩,愿一切众生幸福!请求莲花生大师把我们引向解脱的道路!”“请求莲花生大师赐恩,使我圆满完成今天的工作!”“请莲花生大师今生来世给于加持!”等等。
人们把自己和众生今生来世的希望寄托给了莲花生大师。再比如一般人家饭前要念完“生于莲花之中的印度大班智达莲花生大师于我藏族有大恩大德,现在西南地方调伏罗刹,敬请莲花生大师用供品”这段供茶词后才能用饭。就连出门上路,也要先念《莲花生消除障碍词》、《大如愈词》、《速成如意词》等,以求平安.各寺院的重大宗教活动乃至前西藏地方*府的一些重大*治活动,也都要向莲花生大师祈祷。
寺院在修建沸殿、佛塔等的典礼上,组织僧人念《莲花生大师传》,以保证修建工程的顺利进行前西藏地方*府的工作遇到了什么困难,也要动员各地的宁玛派僧人念《莲花生大师传》以消除灾难,恢复平安。藏区众多的塑像和画像中,有相当数量是莲花生大师的造像,它们当中既有泥塑、石雕、木雕及金、银、铜塑像,也有唐卡、壁画、绣像及纸画和药物画。布达拉宫的持明殿、大昭寺、小昭寺、桑耶寺至今仍存有很多莲花生大师的造像。由此可见,《莲花生大师传》已在截民族的*治、经济、文化、宗教以及日常生活领城里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才旦夏茸教授用梵文书写的“向莲花生大师致敬!”一幅书法,现在已成为藏区许多人收藏的艺术珍品。
这除了人们敬重和热爱才旦夏茸教授的广博学识和优美的书法外,更主要的是才旦夏茸先生写出了全体藏族人民的心声——向莲花生大师致敬!
（作者：洛珠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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